第八十一章 彻底沉默
长生从狗官开始 by 吾心如故
2024-6-22 09:08
“我需要江之鸿的全部情报,包括他跟楼相之间的恩怨细节。”
许崇找到葛万山,严肃的说道。
“嗯?”
葛万山皱了皱眉,“你要这个做什么?”
“让江之鸿重拾生念。”
许崇回答道。
“这……你可有万全的把握?”
葛万山略一沉吟,表情凝重了起来,“无论是江之鸿和楼相,他们的情报只有总卫才有,调取要经过层层审批,这一来一去就要耗费半月时间,而以江之鸿的境界,顶多也只能再撑半个多月了。”
“有没有完全的把握,要等看到卷宗才能知道。”
许崇摇了摇头,“但,这是我能想出来的唯一办法了。”
“唯一办法……”
葛万山背着双手开始踱步。
其实,这两天他已经在考虑另一条路了——把江之鸿甩给段远明。
但那样一来,他不仅拿不到那些贡献,并且还要忍痛出让一部分利益给段远明……现在可不比刚抓捕那会儿,摆明了甩锅是肯定要付出代价的。
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,岂能甘心?
偏偏在这时候,许崇给出了另一个不确定的选择。
赌一赌?
赌成功的话,不仅有利益,还能在楼相面前露个脸,可谓名利双收。
赌失败的话,自己名利双失……许崇要担不少责任,相当于欠自己一个大人情,以折风手的这种进度,未来很有可能入总指挥使门下啊。
唔……这么说的话,好像哪怕赌输了,自己也可能不亏?
想到这里,葛万山猛地顿足,看向许崇:“好,我就陪你赌一把!”
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。
接下来的日子,许崇天天拉着寇若海去黑狱,当着江之鸿的面,吃饭、喝酒、下棋、侃天。
反正就是骚扰江之鸿,尽量的让江之鸿熟悉自己。
然而除了第一次下黑狱的时候江之鸿说过几句话,之后再也未开过口,完全把二人当作了空气。
许崇能明显的察觉到,江之鸿的精气神越来越差,果真如葛万山说的那样,撑不了太长时间。
好在,京里那边,总卫像是很重视这件事,仅仅花了十天,便将满满一大箱的卷宗送到了章华。
“这些抄录来的卷宗都经过了处理,你可以随意阅览,不用顾忌什么。”
葛万山命人将箱子搬进许崇的房间,道:“我已经吩咐了下去,任何人都不准打扰你。”
“感谢大人信任。”
许崇抱拳一礼,回身将自己和卷宗锁在了房间之内。
一天、两天、三天……
第三天的傍晚,许崇招来两个衙役吩咐了一声,也没惊动葛万山,就这么直接回房睡觉。
第四天清晨,许崇精神饱满的迈出房门,在所有人的目光下,再次进入了黑狱。
这次他带了把凳子,就那么往江之鸿面前一坐。
然后开始如数家常。
“江之鸿,年六十有七,衮州来济府人士。”
“文昌十四年殿试,为先帝钦点状元,得授翰林院修撰,从六品。”
“同年,同乡兼同窗的楼有知,以同进士出身,被吏部派往云州任县令,正七品。”
“文昌十七年,你因考满称职得以留馆,升翰林侍讲,正六品。”
“同年,云州水灾,十一府饿殍遍地,楼有知降职为典史。”
“文昌二十年,你再次留馆,升侍讲学士,从五品。”
“而楼有知因督耕有功,官复县令。”
“文昌二十三年……”
说到这里,许崇笑了笑,“从这一年开始,你的运气似乎就不行了,先是留馆失败,未能升翰林学士,后又因冲撞圣驾,被贬为都察院经历司都事,正七品。”
“而你的同窗则恰恰相反,以县令之位计擒太平道道子,因功直入帝京,任户部主事,正六品。”
“此后更是青云直上,永远将你踩在了脚下。”
说到这里,江之鸿的空洞的双眸终于微微聚焦。
“不过。”
许崇趁热打铁,“那个时候你们两个还是至交好友,同为京官,常在一起品茶论政,虽有意见相左之处,但也非一般情谊可比。”
“直到文昌四十二年,楼有知升任正三品的户部侍郎,而你也总算熬出了头,被先帝拔擢为正四品的右佥都御史。”
“就是这一年,昔日的至交好友一朝反目,成了欲置对方死而后快的仇人,一直到现在。”
“而造成你们反目的原因,居然仅仅是一场赈灾?”
许崇语调上扬,似乎极为不理解。
“仅仅?”
江之鸿终于开口,嗓音无比沙哑干涩,“说的那么轻松,你可知道他在赈灾里做了什么吗?”
“做了什么?”
许崇继续不解,“并州大旱,是楼有知赈灾有功,才得以保全半数百姓,这有错?”
“半数!半数!!!”
江之鸿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,猛地从墙角窜到了许崇眼前,愤怒的咆哮:“若不是楼有知,怎么可能只活下来半数?!”
“哦?”
许崇挑了挑眉,“你凭什么敢这么说?”
“我凭什么?!”
江之鸿布满血丝的眼球像是快要瞪出来了一样,咬牙切齿道:“凭我先一步见到了背负太祖大诰,千里赴京告御状的灾民!凭这个灾民还没来得及敲登闻鼓,就被杀手当街摘下了头颅!”
“那么,这个灾民跟你说了什么?”
许崇问道。
“说了什么?呵,呵呵呵呵……”
江之鸿摇头惨笑,像是失去了全身力气一样,踉跄着后退,“说了什么又能怎样?先帝不信,百官不信,除了我之外,谁都不信,告诉你又有什么用?”
“不不不,其实不用你说,我已经知道了,而且……”
许崇摇了摇头,“别人信不信我不管,但我信。”
江之鸿浑身一僵,抬起头来不敢置信的看着许崇:“你……说什么?你说你信?”
许崇能知道那些事儿,他并不感觉意外,毕竟连他的出身履历都能如数家珍了,查到那些并不意外。
可他没想到,许崇居然说信了!
“楼有知将朝廷拨下的,用于赈灾的一百六十万石粟米,换成了四百五十万石的麸糠,并且,往里头掺了近一百万石的沙土。”
许崇淡淡的说着,“这是你弹劾楼有知的奏本,对么?”
“虽然我并没有经历过那场赈灾,但我想这应该就是事实。”
此话一出,在地面上听墙角的所有人面色狂变。
葛万山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。
这件事儿放在当年,楼相还只是侍郎的时候说说还无所谓,可放到现在,已经是极大的忌讳了!
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喝止许崇的时候,许崇的下一句话,让他的动作猛地一顿。
“甚至。”
许崇顿了顿,突然话锋一转:“我不仅相信这件事,还打心眼儿里觉得楼相是古之少有的能臣,他能成为内阁首辅,不是没有道理的。”
“什么?!!”
江之鸿的脸色彻底难看了下去,刚刚对许崇升起的一点儿好感荡然无存。
啪啪!
许崇拍了两下手。
一直等在入口处的两名衙役对视一眼,强忍心慌一跃而下。
他们一人背着炭炉油锅等物,一人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。
二人来到许崇身后,也不说话,直接生火烧油。
江之鸿冷冷的看着,心中不解。
“我不知道你对易子而食这四个字是什么看法,但想必你是没有亲眼见过的。”
许崇起身接过襁褓,臂弯微微发力。
一声嘹亮的‘婴儿’啼哭之声乍然而起。
呜啊呜啊呜啊——
“你……你要做什么?”
江之鸿本就苍白的脸色,再次苍白了几分。
“做什么?”
许崇诧异的看了江之鸿一眼,“能吃的你都不吃,我怀疑你喜欢吃那些不能吃的东西,喏,这不就给你整来了?”
“你!”
江之鸿眼中流露出惊恐。
许崇不管他,皱眉看向那生火的衙役,“火再大点儿,江大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。”
“你吓唬我,是吗?”
江之鸿定了定神,冷笑道:“烹食人肉,无论是死尸还是活人,都是要遭车裂之刑的大罪,我不信你敢!”
“对,这的确是大罪,可是……”
许崇顿了顿,环顾了一下上下四方,“谁又能知道呢?”
这时,油锅已经开始冒出阵阵烟气,这是温度够了的迹象。
“唔,是时候了。”
许崇转身面向油锅,看动作是在解开襁褓。
“……不要!!!”
江之鸿猛地扑在了栏杆上。
然而已经迟了。
——嗤!
这是下锅的声音。
“不——!!!”
江之鸿疯了一样的挥舞着双臂,想要去拉扯许崇或者油锅。
可惜,许崇卡的距离刚刚好,他根本够不到哪怕一片衣角。
“畜生!畜生!!”
江之鸿终于崩溃,不停的大喊。
“看来,你也知道吃小孩儿是不对的。”
许崇侧过身子。
江之鸿的大喊戛然而止,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。
油锅里哪是真的婴孩儿,有鳞有尾,就是一条普普通通的鲶鱼罢了。
“辛苦了。”
许崇拍了拍一名校尉的肩膀。
“一些小伎俩罢了,能帮到大人就好。”
校尉恭敬的躬身,然后对同僚使了个眼色,抬起油锅离开了。
江之鸿这会儿已经反应了过来。
刚刚的婴孩儿叫声,分明就是衙役假扮的,自己心神被夺,没能分辨出声音来源罢了。
“……你做这些,为什么?”
江之鸿问道,语气中充满了疲惫。
“别急,我先问你几个问题。”
许崇又坐了下去,“文昌四十二年之时,并州行省人口几何,一个月耗粮几何,你可知道?”
“这……”
江之鸿噎住。
“你不知道,你出身于府城,家境优渥,又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困苦,怎会去关注这些东西呢?还是我来告诉你吧。”
许崇呵呵一笑,“只是维持活命的话,一个人一个月只需要十五斤粮食。”
“……十五斤?”
江之鸿有些愣神,又有些怅然。
原来,只吃这么一点点就足够活命了么……
“在文昌四十二年,并州行省十九府二百零一县,共计一千六百万余人口。”
“算算看啊,五百五十百万石混杂了沙土的麸糠,如果一千六百万人同食,只够消耗三个月。”
许崇呵呵一笑,“怎么样,是不是觉得很巧,因为灾情持续了六个月,而并州的百姓,也刚好活下来了一半。”
江之鸿彻底沉默。